人心一畝田
前些日子和朋友回到大學(xué)校園游玩,路過紫湖溪時,忽然駐足,對著溪畔藍紫色的花朵驚叫起來。
“這是什么花呀,真好看?!焙糜岩贿呎f著,一邊拿出相機對著骨朵拍起照來。
“二月——蘭吧?!笨粗糜岩荒樀捏@喜,我心里莫名地有些別扭,禁不住補了一句,“好多學(xué)校都有,很普通的?!?/p>
“很好看呀,你不覺得嗎?”好友轉(zhuǎn)過頭來看著我,眼神里幾乎要溢出欣喜來。
我沉默不答,心里卻有些莫名的觸動。抬起頭,不遠處的宿舍樓,紫葉李已經(jīng)撐滿枝頭。零零星星的二月蘭,不知什么時候,也沿著溪畔一路開到了校園深處。
忽然想起前不久看過的一篇文章,“春天,最不值錢的就是花了”。
是啊,春天最不值錢的就是花了。你看那漫山遍野的都是花,月季、迎春、二月蘭,甚至連那溝壑里不知名的野草也要卯足勁兒開出個花來,紅的、粉的、藍的、黃的,似要將整顆心都掏出來。尤其是家鄉(xiāng)那片油菜花,它們許是知道自己香氣不如人,于是使了勁兒的發(fā)光發(fā)亮,愣是將這貧瘠的黑土地染成了一片天。明明只是些不起眼的生命,卻也泛著獨特的倔強與生氣。遇見這樣的花,整個人似也跟著香氣悠然起來。
曾幾何時,我也被這樣渺小執(zhí)著的黃花感動過。年少時,在鄉(xiāng)下,油菜是最尋常不過的作物了,家家戶戶都要種上一兩畝,每到清明時節(jié),總會成片成片地開得燦爛。淘氣如我,總是喜歡在菜田里撒歡。今天采了一只別在頭上,明天又摘了幾朵逗羊子吃。又或者,和著別處“偷”來的月季瓣兒,用木棍搗碎了涂在指甲上。這些時候,大人們也不追究?;蚴茄鹱鞑恢?,或是罵兩聲,便也作了罷。孩子們呢,也淘氣,才裝出一副受氣樣,下一秒便“咻”地跑出去,跟小伙伴兒炫耀他鵝黃的指甲了。那個時候,我們這群“皮孩子”膽兒可肥著呢,采花、喂羊、涂指甲,鉆到地里掏鳥窩更是常事。不過,膽子肥是一回事,其實心里面對于菜花也是喜愛得緊。
然而,不知打何時起,我與菜花的情分卻愈漸單薄起來??忌洗髮W(xué)之后,我再也沒有回到過那片菜田。我開始成日里擺弄些精致的實驗儀器,對身邊的景致卻視而不見。即便與菜田曾如此親近,我也一度極其討厭菜花,覺得它鄉(xiāng)野氣太重——既沒有竹的亭亭大氣,也缺了些牡丹的雍容華美。它的存在,似乎就只是為了那幾十粒油籽?;ㄈ绾危钩闪似浯?。久而久之,我竟連正眼瞧它一次都不肯了。
直到有次讀到乾隆的詩,“愛他生計資民用,不是閑花野草流”。旁人愛那章臺柳、洛陽花,我卻偏偏癡情于油菜,耗盡半生為民用,我自歡喜我自憂。是啊,明明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作物,卻也因為資民而有了獨特的格調(diào)。
茶道里對于插花有這樣一句話:心中有花,席上無花;心中無花,席上亦無花。心中若是有山花開滿枝頭,席上則無須再用多余的花來點綴。心中若是貧瘠如黃土,席上插再多花也是枉然。
人心一畝田,種花,種樹,種春天。春天的花或許不值錢,心中的花卻彌足珍貴。勤耕耘,巧撒種,讓心中的田地沃野千里。切莫心傲不羈,殞了一樹花,貧了一畝田,荒了一顆心。
- 上一條逐漸寂靜的田野
- 下一條我和我的家鄉(xiāng)